老牛聊南太 | 田野与书斋之间

2024年12月2日下午，海颐智库理事长李永辉一行受邀参加由小岛屿区域国别研究联盟（“岛盟”）和大连大学外国语学院区域国别学院主办的第二期《岛盟论坛》的讲座。本次讲坛的主题是“田野与书斋之间”。本人作为主讲人之一，分享了关于这个主题的个人心得，也在此与大家分享。

 

【前言】

 

田野不仅是学术科研需要，也是跨文化交流和民间外交的好机会，特别是去太平洋岛国田野和一线工作实践。太平洋岛国，多族群，多语言和多文化并存，殖民与独立，部落与民主，原始与现代并存，加之地缘政治的复杂、经济落后的现状和气候变化的威胁，当地有限的文献和资料，被西方扭曲的历史记载等，因此，对于太平洋岛国的研究，田野对于得到真实客观的资料异常艰难。本人有幸于2001-2008年被外派到汤加王国，这7年特殊的经历对于回国后对太平洋岛国的研究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尊重岛国人，赢得岛国人的信任

 

岛国的飞机很小，悉尼到汤加的飞机上，挨着一个特别胖的岛国人，体味很大，我被挤的空间很小，几乎很难忍受他的体味和不满他挤了我的空间。但汤加人不知道我的感受，友好地和我攀谈，我便应和聊天，聊着聊着，竟然忘了我的空间，忘了他的体味，我们成了好朋友，后来在汤加，他帮助了很多。也提醒了我后来与汤加人和其他太平洋岛国人打交道的时候，尊重他们，相互信任。

 

结论不能武断

 

我在《我的汤加故事》之一发布《员工守则》引起轩然大波。在那次风波后，我向员工调查后发现，员工们住的村离酒店很远，7点以后才有公交，时间也不定时，他们自己买不起车，早上根本无法来上班。了解情况后，我决定用酒店接送客人的车每天早晚接送员工上下班。当时的合资酒店相当于北京的钓鱼台，他们能在钓鱼台上班，穿着漂亮的酒店制服，上下班车接车送，他们自然很自豪和满足，抱怨没有了，员工们都准时上班了。这次事件对我是个教训，后来我在处理问题时，凡是和员工发生矛盾的时候，我先调查原因，问清情况，而非武断地下结论。

 

紧急情况，飞奔一线

 

2006年12月5日，斐济前总理发动军事政变。为了准确掌握真实情况，我于政变第二天从汤加飞斐济首都苏瓦。看到苏瓦的街头路障林立，荷枪的士兵也都表情淡定，斐济人在超市正常采购，自由市场也正常营业着。没有想象中的“军事政变”的场景，更没有看到对华人的威胁。问了当地人才得知，斐济经常发生军事政变，只是对领导人的软禁，不伤及百姓，他们称之为“和平政变”。我们在斐济的项目组的人员也都安然无恙。我将这些情况及时向国内汇报，对国内对于斐济事态的判断起了一定的参考作用。

 

田野也是交流与说服的机会

 

刚到汤加时，偶遇当时的汤加民主运动领导人，对于汤加国王四世引进中国投资作为合资酒店大股东的不理解。当时，正值汤加民主人士反对汤加国王四世比较激烈的时候，他们不了解中汤合资酒店，继而无缘故无证据地反对中汤合资的模式，反对中国股东，排斥中方管理人员。我耐心地向他解释，给他看汤加政府分红的数额和汤加员工工资增长的对比，展示酒店的游客入住率和员工的精神面貌。他看到这些，逐渐转变了观念，不再公开反对中汤合资酒店了。

 

深入田野，意外收获

 

有次我受邀参加员工家人的葬礼，我知道这个员工住在偏远的村落里，是有些顾虑的。但为了维护员工的面子，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汤加村落家庭的葬礼文化，就参加了。葬礼的第一部分是为逝者祈祷并讲述逝者的生平，再祈祷，入葬。第一部分仪式后，就开始了敲鼓和歌舞，参加葬礼的人开始起舞，人们也不再悲伤，好像庆祝生命重生，也好像庆祝在世的人要继续快乐。除了了解了完整的汤加村落葬礼的全过程和各种仪式外，意外收获是了解了汤加人对于生命的尊重和快乐的生活态度。

 

谨慎引用西方学者对太平洋岛国的文献

 

由于西方对于太平洋岛国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殖民，西方学者改写了太平洋岛国的历史进程，为了美化他们的殖民，在西方学者的文献中经常掩盖太平洋岛国的历史和事实真相。例如：宗教，民主，独立等很多问题。因此，对于太平洋岛国研究人员相比研究大国就更困难，更需要田野调查和独立的判断能力，在文献不足和不真实的文献中拨开云雾，探究真相。

 

从当地读物中找真相

 

在太平洋岛国的田野实践中，我主要从博物馆，图书馆和旅游中心等地方查找资料，从当地酋长贵族，村民和导游那里了解情况。另外，我发现了一个有用的渠道，就是阅读当地岛民写的书（由原住民的原著翻译的，而非当地白人或者西方人写的关于岛国的书），从这些书中我们可以探究历史的过程，当地事件和人物的描写，基本符合原始部落状态的政治、文化和生存状态的相对真实的记录。由于岛国是口传历史，西方殖民者将当地语言与英语结合，产生了所谓的当地语言，并开始以这种文字记录。因此，除了从原住民的口传历史中得到真相，原住民读物对于中国学者开展岛国研究就更弥足珍贵。

 

总之，田野不仅是学术需求，更是人生经历。在太平洋岛国的经历改变了我的人生哲学，我以前性格孤僻，思维简单。经历了8年和汤加员工相杀相爱，我从开始被称为：no love no heart, 到被称为Pacific Girl, My Lucy, Our Lucy。来的时候别人冷眼旁观，离开的时候百人相送。与太平洋岛国结缘是这辈子的缘分，我将不断地在太平洋岛国研究领域深耕，并在”牛草集“ 的书斋里继续分享太平洋岛国的故事和文化。谢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

 

（说明: 本文与讲座现场内容略有加减）

 

作者：牛丽，海颐智库执行主任，北京外国语大学太平洋研究中心执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