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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缘政治结构、印太战略升级与拜登政府的“蓝色太平洋伙伴”
2023-07-28

摘要 太平洋岛屿地区是美国地缘政治结构的组成部分。作为印太战略的始作俑者,美国基于自身战略利益,不断丰富印太战略框架,打造各种版本的印太战略。拜登上台后,着力对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进行了调整,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升级印太战略。在地缘政治结构的影响下及在升级印太战略的背景下,拜登政府竭力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打造制衡中国的蓝色太平洋伙伴。拜登政府将全力完善蓝色太平洋伙伴,借以对中国进行强有力的制衡。作为一个制衡中国的联盟体系,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美国在“海洋自由”原则驱动下的海洋扩张活动或实践,主要目的是维护其海洋霸权。未来拜登政府将推动蓝色太平洋伙伴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朝着更加实体化、机制化、军事化的方向发展。

关键词 蓝色太平洋伙伴 太平洋岛屿地区 中美关系 战略博弈

一、引言

2022624日,白宫宣布成立蓝色太平洋伙伴(Partners in the Blue Pacific),并发布了名为《五国建立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联合声明。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由美国、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和英国(以下简称“五国”)发起的一项倡议,旨在通过开展更有效、更高效的合作,支持太平洋岛国关注的优先事项。

拜登政府将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竞争对手,不断打造多样化的联盟体系。国内学术界已经也出现了关于这些联盟体系的研究。这些研究主要聚焦印太经济框架和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一些学者探讨了印太经济框架的内涵及对中国的影响。一些学者探讨了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然而,国内学术界尚无关于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学理研究。值得注意的是,蓝色太平洋伙伴是拜登政府首次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构建的制衡中国的联盟体系,既体现了拜登政府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高度重视,也体现了其对中国影响力的担忧。它必将对中国、太平洋岛国、太平洋岛屿地区乃至国际社会带来深远影响,因此应引起国内学术界的关注。有鉴于此,本文主要尝试从地缘政治结构和印太战略升级的视角,深度解析蓝色太平洋伙伴,目的是揭露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实质,并在此基础上尝试提出中国的战略应对,服务“一带一路”倡议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稳步推进。

、美国地缘政治结构中的太平洋岛屿地区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地缘政治学在美国很受重视,得到广泛流传,斯皮克曼等人完全接受地缘政治学理论,为美国战略服务。在美国的国家战略中,地缘政治学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美国的对外政策,以及全球战略的发展,很需要地缘政治学的理论为其服务。因此,美国的皮尔赛在《世界政治地理》中详细介绍地缘政治学的情况,把马汉列为地缘政治学的奠基者。地缘政治学是美国当前政治地理学的最重要流派,而且对其重视的程度有增无减,有进一步扩大发展的态势。1963年美国科学院成立的地理学特设委员会经过分析研究确定的地理学四个尖端研究领域之一就是地缘政治学,足见其在地理科学体系中的地位。美国在全球的霸权护持促进了地缘政治学的发展。如美国可以任意侵略其他国家,1961年策划侵略古巴吉隆滩事件,1965年派遣海军陆战队在多米尼加登陆,1973年策划智利政变,1983年派遣海军陆战队登陆格林纳达,都是采用了地缘政治学上的借口。因此,在美国地缘政治学自然而然备受利益集团和垄断集团欢迎。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一书中强调,“美国在发挥全球主导作用时应认识到政治地理仍然是影响国际事务的关键因素。我们必须根据实力的新现实调整我们对政治地理重要性的理解。”

地缘政治结构的概念由美国政治地理学家索尔·科恩于2011年所提出。他认为地缘政治结构由地缘政治模式与特征组成。地缘政治特征指政治地理节点、区域以及边界或分界线,它们构成了地缘政治单位的独特性,影响着它的紧密程度以及衡量结构有效性的其他标准。地缘政治特征的发育程度以及由其相互联系而形成的模式是决定地缘政治辖区或地区的成熟阶段的基础。尽管在功能与规模上有所不同,但所有的地缘结构都有某些共同的地缘特征:历史核心或原子核、首都或政治中心、核心区、有效国家领土、空旷地区、边界、非主流部门。应当指出的是,空旷区基本上是无人区,形成大批人类居住点的前景很小。根据它们的位置和范围,它们可以成为防卫纵深以及武器试验的场所。边界是政治区域的分界线。尽管它们是线性的,却经常出现在更宽阔的边境区之内。由这些特征和模式产生的结构变迁可以与由地下岩层及亚岩层运动引起的地质变迁作类比,后者最终获得了一种新的均势状态或所谓的“地壳均衡”。

在全球结构空间等级体制中,最高一层是地缘战略管辖区。这些辖区是世界上达到足够拥有全球影响的特点与功能,服务于重要国家,以及它们所包括地区的战略需要的地方。索尔·科恩认为当今世界,有三个地缘战略辖区已经演绎形成:大西洋与太平洋贸易依赖海洋辖区、欧亚大陆俄罗斯心脏地带以及混合型大陆兼海洋的东亚辖区。因此凭借具有相当数量的战略岛屿、海上战略通道、贸易运输航线以及能源运输航线,太平洋岛屿地区从属于太平洋贸易依赖的海洋辖区,是名副其实的战略管辖区。这是一种地缘政治学上的认知,符合卡尔·豪斯霍弗(Karl Haushofer)提出的太平洋地缘政治学的观点。在他看来,不管我们是否喜欢这门科学,太平洋地缘政治学已证明自己的实际存在,并证明自己符合弗里德里希·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的人类地理学发展和空间扩张的法则,也符合美国人埃伦·丘吉尔·森普尔(Ellen Churchill Semple)对地理环境的影响的研究。太平洋岛屿地区位于太平洋中部,散布在赤道两侧的南北纬30度,东西经130度之间的热带水域里,地处亚洲、美洲、澳大利亚大陆的通道上,又沟通着太平洋和印度洋,因此在国际交通和战略位置上十分重要。太平洋岛屿有发达的交通运输网,特别是海、空交通线使得各岛与世界各地有着广泛的联系,它还是电缆通信的主要通道,目前经太平洋岛屿最主要的海底电缆线有:从北美洲经瓦胡岛的火奴鲁鲁、中途岛、关岛到亚洲,以及从加拿大的温哥华经芬宁岛到斐济维提岛的苏瓦。美国还在太平洋设有卫星站,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电讯往来具有重要意义。正因为此,从16世纪开始,太平洋岛屿地区就成为西方殖民者掠夺和侵占的对象。

美国的地缘政治特征包括它的历史核心、目前的政治首都、核心区、空旷区,以及边界。由这些特征确定的结构模式为我们分析美国的地理与政治之间的相互关系提供了依据。太平洋岛屿地区是美国地缘政治结构的组成部分。中西部太平洋代表了美国的另一个空旷区,一块从波利尼西亚诸岛延伸到密克罗尼西亚群岛的地域。这里一个最主要设施是位于夸贾林环礁(Kwajalein Atoll )罗纳德·里根弹道导弹防御试验场。它拥有近60年成功支持弹道导弹试验和太空作战的经验,在美国战略司令部的太空作战以及美国国防和太空项目的研究、开发、测试和评估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979年,马绍尔群岛在美国的军事保护下成为自治国家,2007年以后以“自由联系邦”的方式与美国关联在一起。比基尼环礁和埃尼威托克环礁是位于夸贾林环礁以西分别为200400英里的马绍尔群岛中的环状珊瑚岛,从1946年至1979年期间被美国用作原子弹和氢弹的试验基地。夸贾林环礁的军事战略意义在2001年再一次显现出来。该珊瑚礁成了测试美国新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基地。它其中的一个截击导弹成功地摧毁了从范登堡空军基地发射的哑核弹头。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空旷区对美国的防御战略和国家经济起到了重要作用。从军事上看,空旷区为美国攻击轰炸及导弹试射场、武器试验场地以及核试验场所提供了广阔空间。

除了空旷区之外,美国的国际边界与治外领土也涉及太平洋岛屿地区。1947年,联合国指定美国管理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托管领土,其中包括密克罗尼西亚联邦、马绍尔群岛、帕劳、北马里亚纳群岛。1986年,北马里亚纳群岛成为与美国在政治上联盟的共同体。同年,密克罗尼西亚联邦同美国签署了《“自由联系邦”协定》。帕劳于1986年同美国签署了同样的协定,于1994年生效。《“自由联系邦”协定》是管理美国同“自由联系邦之间双边关系的独特的国际协定。它能使双方保持密切的互利关系。在印太语境下,美国更为重视“自由联系邦”的战略价值。兰德公司在2019年发布了一份名为《美国的太平洋盟友-自由联系邦与中国的影响力》的研究报告。该报告指出“自由联系邦”覆盖了大约相当于美国大陆的面积。尽管这三个国家人口少,自然资源有限,但它们对推进美国的印太战略至关重要。对美国而言,“自由联系邦”相当于一条贯穿北太平洋中心地带进入亚洲的高速公路。它有效将美国在夏威夷的军力同在战区的军力联系起来,特别是美国在关岛的前沿作战部队。美国内务部于2019年在印太语境下阐述了美国在“自由联系邦”的战略利益。“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关系,尤其是同‘自由联系邦’的关系,是美国在太平洋所拥有遗产的一部分。这种关系是互惠互利的,并且是我们共同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太平洋岛屿的其他地区,美国在好几个岛屿还保留着托管地位。这些岛屿包括关岛、中途岛和威克岛。作为马里亚纳岛链的一部分,关岛是前西班牙的殖民地,但19世纪末以来,一直被美国所控制。关岛是美国主要的军事基地,美国空军和海军设施占据了该岛总陆地面积的29%。同时,它也是美国西部、夏威夷、澳大利亚和亚洲之间海底通信电缆的主要枢纽。威克岛有一个军事和商业两用空军基地。中途岛有一个军事基地。此外,在新西兰托管的西萨摩亚于1990年取得独立时,美属萨摩亚依然还在美国控制之下。帕果帕果港曾作为渔业和海军基地为美国海军服务。

当前,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地缘政治安全形势不容乐观。传统伙伴不断强化同太平洋岛国的关系,而新兴伙伴不断尝试建立同太平洋岛国的关系。传统伙伴与新兴伙伴的战略利益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最重要的是,世界主要大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战略竞争日趋激烈。2017年的《太平洋区域主义状况报告》认为太平洋岛屿地区正成为一个复杂、拥挤的地区。2018年,太平洋岛国领导人通过了《关于区域安全的博伊宣言》(Boe Declaration on Regional Security,指出动态的地缘政治环境导致太平洋岛屿地区日益拥挤、复杂。2019年的太平洋岛国论坛峰会上,领导人强调他们对太平洋岛屿地区持久挑战的担忧,比如地缘战略竞争的恶化,加剧了地区脆弱性。作为新时期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区域主义,“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对该地区当前地缘安全特征的概括比较有说服力。“由于多方面的安全挑战和动态的地缘政治环境,区域安全环境正变得日益拥挤、复杂。日益加剧的地缘政治竞争影响了太平洋岛国。”

三、美国印太战略升级后的太平洋岛屿地区

作为印太战略的始作俑者,美国基于自身战略利益,不断丰富印太战略框架,打造各种版本的印太战略。拜登上台后,着力对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进行了调整,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升级印太战略。阎德学和李帅武认为拜登政府升级印太战略的原因有三个:一是印太地区的战略地位在拜登政府看来更为重要;二是印太战略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的有效性成为拜登政府延续这一战略的现实原因;三是拜登政府的人员构成及其外交理念成为升级印太战略的主观原因。显然,同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更为重视印太地区。20219月,拜登在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成立仪式上强调,“我们每个国家的未来,乃至世界的未来,都依赖一个自由、开放印太地区的持久和繁荣。”

20222月,拜登政府发布了具有指导性的战略文件-《美国印太战略报告》。同20196月的《印太战略报告》相比,《美国印太战略报告》更加简洁,只有19页,突出了几个关键领域,包括气候变化、全球健康和朝核计划。但最紧迫的问题仍是地区和国际秩序的状况,即中国是最大的威胁。《美国印太战略报告》确立了印太战略的五个目标:推进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在该区域内外建立联系;推动区域繁荣;维护区域安全;建立应对跨国威胁的区域“复原力”(resilience)。拜登政府升级印太战略的主要目的就是制衡中国。《美国印太战略报告》将中国视为印太地区最大的敌人。“中国正在结合其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在印太地区寻求一个实力范围,并致力于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大国。中国的威胁和侵略行为遍及全球,尤其在印太地区最为严重。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盟友和合作伙伴正承受中国有害行为的成本。”

拜登政府非常注重推进印太战略。在过去的一年里,基于印太战略框架,美国实现了其长期联盟的现代化,强化了新兴伙伴关系,并在它们之间创建了新的联系,以应对同中国竞争、气候变化、公共卫生安全威胁等紧迫挑战。美国在世界各地的盟友正强化它们在印太地区的参与。赵菩和李巍认为由于特朗普政府的国际能力限制及其单边主义的政策方向,其任内提出的印太战略总体收效甚微。拜登政府从区域制度重构、区域经济外交和支点国家打造三个方面对印太战略进行了全面升级,旨在将其建设为同中国进行全面、持久竞争的利器。其中,就区域制度重构而言,拜登政府在印太地区企图重塑美国主控的制度体系,以对抗中国。

一般来说,印太战略升级主要体现为程度和范围两个方面,而太平洋岛屿地区正是范围扩大的表现。一方面,以往,美国主要重视发展同其“自由联系邦”的联系,对其余太平洋岛国的重视不足。但在升级印太战略之后,美国欲实现发展同所有太平洋岛国的关系。在2022年,美国主要领导人访问了除其“自由联系邦”之外的斐济、巴布亚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萨摩亚、汤加等主要岛国;另一方面,外交访问的层级是衡量一国对另一国重视程度的重要标准,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情况下,美国重要政治人物对印太地区不同国家实地访问次数可以衡量这些国家在其印太战略中地位的认定。拜登政府倡导印太外交理念的重要领导人加大了对太平洋岛国的访问力度,不断升级高层访问太平洋岛国的级别。这些领导人包括美国的国务卿、副国务卿、副总统、国家安全顾问等。访问级别之高,规模之大,实属罕见。这是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所不曾出现的现象。            

太平洋岛屿地区在升级后的美国印太战略中将至少发挥两方面的作用。

第一,成为美国在印太地区制衡中国的前沿阵地。在整个印太地区,美国有意把太平洋岛屿地区打造成制衡中国的前沿阵地,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一直以来,美国将太平洋岛屿地区视为自己的“后院”,在军事、文化和经济上都有着重大影响力,对同其意识形态不同的国家保持着“战略拒止”。历史上,苏联曾试图建立同太平洋岛国的关系,但遭到了美国的制衡。当前,中国在印太地区与日俱增的影响力,使其成为美国在该地区最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尤其是,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投入不断增加,同太平洋岛国构建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甚至公开指出中国的“经济胁迫”(economic coercion)和压力有破坏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和平、繁荣与安全的风险,并威胁美国的战略利益;二是美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容易汇聚所谓志同道合的伙伴,比如澳大利亚、英国、法国、日本、新西兰等国。这些国家在太平洋岛屿地区都拥有自己的利益,并对中国在该地区的影响力非常敏感;三是在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升级板块中,太平洋岛屿地区仍不可或缺。2019年的《印太战略报告》概述得比较明确。“由于国家规模较小,地理位置独特以及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发展挑战,因此太平洋岛屿地区是一个不同于印太其他地区的区域。作为太平洋国家,基于共同的价值观利益和承诺,美国将太平洋岛屿地区视为印太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拜登在2022928日主持了首届美国-太平洋岛国峰会。在此次峰会上,拜登政府发布了一份《美国-太平洋伙伴关系宣言》,涵盖了九项内容。同时,拜登政府首次制定了专门针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这表明美国已经把同太平洋岛国的接触列为其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以及印太战略的一部分,充分体现了拜登政府在战略层面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重视,并明确了太平洋岛屿地区在印太地区的重要地位。正如《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所强调的那样,“太平洋岛屿地区是印太地区的一个重要次区域。该地区连接着美国与更广阔的印太地区。”。

第二,全面提升软实力。太平洋岛国国小民少,地理位置特殊,不仅受气候变化的影响较大,而且面临着复杂的海洋问题。帮助太平洋岛国缓解气候变化的影响,解决海洋问题,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大国提升软实力的手段。简而言之,太平洋岛屿地区可以成为美国全面提升软实力的重要平台。在美国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约翰·伊肯伯里(John Ikenberry)看来,在霸权秩序中,处于领导地位的国家必须要有追随者,这些追随者也是愿意承认霸权秩序的合法性,越是与霸权国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念和目标,这种秩序持续的时间就会越长。因此拜登政府非常频繁地强调同太平洋岛国拥有公共的价值观,而不是一味地强调物质性权力。为了全面提升软实力,《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确定了美国在印太战略框架内针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具体内容。可以肯定的是,美国将同其他伙伴进一步协调,扩大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外交存在,寻求成为太平洋岛国不可或缺的伙伴。同时,美国将在气候变化、公共卫生健康、基础设施建设、海洋安全、解决战争遗留问题、支持太平洋岛国经济复苏、抗击新冠疫情等方面加大对太平洋岛国的援助力度。

以往,奥巴马政府、特朗普政府缺乏对太平洋岛国实质性、机制性的合作框架,导致其在该地区生效甚微。基于太平洋岛屿地区在升级后的美国印太战略中所发挥的作用,拜登政府决心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创建美国主控的制度体系。正如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在太平洋岛国论坛峰会上所言,“美国将与太平洋岛国及所有合作伙伴与盟友,以透明、公平和开放的价值观为基础,为未来制定新的机制。”

四、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形成过程、内容、特点及实质

在地缘政治结构的驱动下及在升级印太战略的背景下,拜登政府竭力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打造制衡中国的蓝色太平洋伙伴。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对此直言不讳。“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美国强化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博弈的努力。”因此,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形成过程、内容和特点都深深打上了美国霸权主义的烙印。

(一) 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形成过程

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由美国发起、其伙伴国追随的制衡联盟体系,其形成过程包括形成期和发展期两个阶段。

第一,形成期。蓝色太平洋伙伴形成的直接推动力是美国欲制衡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带来的地缘安全威胁。2022年,中国同太平洋岛国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稳步推进,尤其在安全领域同太平洋岛国的关系日益密切,触发了美国紧张的战略神经,进一步引发其战略忧虑,并直接推动美国拉拢其他伙伴建立蓝色太平洋伙伴。2022419日,中国同所罗门群岛签署安全框架合作协议(以下简称“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旨在协助所罗门群岛提升警务执法能力,支持所罗门群岛更好地维护社会治安等。2022526日,王毅部长在同所罗门群岛外长会晤时阐述了中国同所罗门群岛推进安全合作的三项原则:一是充分尊重所方国家主权;二是协助维护所方社会稳定;三是与太平洋岛屿地区安排并行不悖。毫无疑问,在中所安全框架协议签署之后,中国同所罗门群岛的关系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走在了中国同其他岛国关系的前头。但在美国看来,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打破了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战略平衡,严重威胁美国的地缘安全。从具体领域看,相比较政治、气候变化等领域,美国在地缘安全领域对中国的反应尤为激烈。如果从地缘政治和印太战略升级的角度解释,可能更容易理解美国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也更容易理解美国为何急于构建蓝色太平洋伙伴。在斯蒂芬·沃尔特看来,国家在面临外部威胁的挑战时,或采取制衡行为,或追随强者。制衡是指与其他国家结盟以反对具有优势的威胁。制衡比追随强者更普遍。刘丰认为之所以制衡相比于追随而言是一种强烈的行为倾向。在安全两难无法回避的情况下,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与安全,大国必须关注体系内实力分布的变化,防止其他国家获得较大的相对优势。为此,大国通常会通过内部自强或外部结盟来应对其他大国实力地位的上升。在约翰·米尔斯海默看来,美国对付崛起中国的最佳战略是遏制。这就需要美国集中精力不让中国用军事力量开疆拓土。为此美国政策制定者应该力争建立制衡联盟,尽可能吸收中国的邻国。

对此,美国在同太平洋岛国及其伙伴国的沟通中明确表达了对“中所安全协定”的担忧。2022420日,美国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同密克罗尼西亚联邦总统戴维·帕努埃洛(David Panuelo)讨论太平洋岛屿地区安全问题时,对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表达了共同关切。2022422日,库尔特·坎贝尔率领的高级代表团不仅指出该协议可能对地区安全产生影响,包括对美国及其盟国和合作伙伴的影响,而且就协议的目的、范围和透明度提出了明确的关切领域。如果中国在所罗门群岛拥有事实上的永久军事存在、力量投送能力或军事设施,美国将作出相应的回应。美国和平研究所的詹妮弗·斯塔茨(Jennifer Staats)将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视为中国的一个激进举动。这一举动可能刺激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家强化同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接触,并更好地协调它们同该地区的合作。

2022325日,澳大利亚发布了关于所罗门群岛的联合声明,称澳大利亚将定期向所罗门群岛提出关切,将特别关注破坏太平洋岛屿地区稳定和安全的任何行动,包括建立军事基地等。2022523日,美国和日本在关于加强自由、开放国际秩序的联合声明出,“美日都对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表示担忧。该协议以不透明的方式签署,没有解决地区关切的声音。两国承诺将加强联盟的威慑和反应能力。”2022531日,美国和新西兰在联合声明中指出,“美新注意到中所安全框架合作协议定,并共同担心,如果一个与我们价值观或安全利益不同的国家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建立军事基地,将会从根本上改变该地区的战略平衡,并引发国家安全问题。双方承诺推进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以加强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安全。 

第二,发展期。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发展主要体现在高层会晤机制的构建和成员国的沟通两方面。会晤机制的构建方面,在美国的推动下,蓝色太平洋伙伴在形成之后迅速发展。拜登政府将蓝色太平洋伙伴纳入《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使其具有了战略意义。为了明确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责任,构建稳定的会晤机制,2022922日,五国举行了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并发表了《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联合声明》。该声明强调蓝色太平洋伙伴国将进行持久的、定期的接触和磋商。这意味着蓝色太平洋伙伴有了稳定的会晤机制,有利于其深入、快速的发展;成员国的沟通方面,2023113日,美国和日本在联合声明中强调双方将通过蓝色太平洋伙伴,加强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合作。

从蓝色太平洋伙伴的成立过程看,它在成立之前也并未同太平洋岛国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磋商。虽然蓝色太平洋伙伴声称在每个阶段都由太平洋岛国领导和指导,尊重太平洋岛屿地区框架,但事实上其形成过程绕开了太平洋岛国,未同太平洋岛国论坛商讨,也未邀请太平洋岛国参加蓝色太平洋伙伴举行的任何审查会议。如此大规模的倡议应首先由太平洋岛国论坛峰会进行集体讨论。这显然没有尊重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磋商机制。太平洋岛国是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主体。极具讽刺的是,蓝色太平洋伙伴显然欲成为该地区的主体,并基于自身的利益,制定所谓的愿景。南太平洋大学的兼职副教授格雷格·弗莱(Greg Fry)认为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形成具有欺骗性、虚伪性和控制性。

(二)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内容

简单来说,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内容包括六个预期工作方向和三个使命。

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内容主要是对接“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深度参与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优先事务。2022年,太平洋岛国论坛发布了“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的完整框架,确定了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七大优先事项:政治领导与区域主义、以人为本的发展、和平与安全、资源和经济发展、气候变化与自然灾害、海洋与环境、技术与联通性。为了同“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的主题领域保持一致,蓝色太平洋伙伴确立了六个预期工作方向,分别是气候变化复原力和适应性、安全且有弹性的技术、保护海洋、以人为本的发展、资源和经济发展、政治领导和区域主义。不仅如此,蓝色太平洋伙伴一方面,进一步承诺与太平洋岛国合作,考虑更多的前瞻性举措,包括教育交流和提供奖学金、基础设施建设、性别平等以及打击非法捕鱼;另一方面,承诺与太平洋岛国政府、太平洋岛国论坛和其他太平洋区域组织理事会 机构进行定期和持续的接触,并根据太平洋岛国的意见,定期审查蓝色太平洋伙伴的举措。

根据《五国建立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联合声明,蓝色太平洋伙伴是建立在其成员国同太平洋岛国长期合作关系的基础之上。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是太平洋岛国论坛的成员。日本、英国和美国是太平洋岛国论坛对话伙伴的创始伙伴。五国同太平洋岛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为太平洋岛国提供了总计21亿美元的发展援助。五国团结一致,共同坚定支持一个造福太平洋岛国人民的地区,并遵守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区域主义、主权、透明度等原则。以这些原则为核心,蓝色太平洋伙伴确立了三个使命:一是更有效地为太平洋岛屿地区“交付成果”(deliver results)。五国将在单边层面和多边层面上强化支持太平洋岛国关注的优先事项。为此,五国将规划现有及未来的项目,寻求驱动资源并缩小差距。这将有助于太平洋岛国政府和人民避免承担更大的负担及失去更多的机会;二是加强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区域主义。蓝色太平洋伙伴将通过同太平洋岛国政府和太平洋岛国论坛的定期接触,与之建立更为密切的联系。五国将进一步提升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区域主义,以强大而团结的太平洋岛国论坛为中心,并将之作为地区架构和五国各自在该地区的重要支柱;三是拓宽太平洋岛国同世界的机遇。蓝色太平洋伙伴鼓励其他任何同太平洋岛国共享价值观并以透明、建设性的方式造福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伙伴,更多地参与该地区事务。同时,蓝色太平洋伙伴将保持包容性和非正式性,愿意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同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进行合作。

美国以往对太平洋岛国的战略比较单一,不但忽略了伙伴国的优势,而且所采用的战略手段并不是基于太平洋岛国本体,比如,不重视太平洋岛国的气候变化问题。从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内容看,它是以太平洋岛国关注的优先事项为切入点,拉拢其他伙伴,充分体现了美国印太战略的升级。

(三)蓝色太平洋伙伴的特点

从蓝色太平洋伙伴形成的背景、过程和内容看,它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蓝色太平洋伙伴将特别重视同太平洋岛国论坛的合作。 作为太平洋岛屿地区最大的政治和经济组织,太平洋岛国论坛在区域发展、政策制定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尤其在推进“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方面发挥着领导作用。应当说,“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是建立在太平洋岛国论坛对区域合作长期推动的历史之上,并认为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区域结构中,太平洋岛国论坛处于“顶端”(apex)位置,在区域、多边和全球层面同合作伙伴密切互动。太平洋岛国论坛有着完善的沟通机制,便于域内外国家展开互动。这些沟通机制主要包括年度会议、论坛对话伙伴三年一次的对话重估、区域发展伙伴圆桌会议。域内外重要国家为了确保同太平洋岛国保持友好关系,非常重视太平洋岛国论坛的角色。蓝色太平洋伙伴也不例外。正如哈里斯所言,“蓝色太平洋伙伴将努力建立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太平洋岛国论坛。这将强化太平洋岛国论坛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美国和新西兰在联合声明中也强调了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承诺,其中核心承诺是建设一个强大而团结的太平洋岛国论坛。由此可见,蓝色太平洋伙伴首先聚焦太平洋岛国本体,而未将太平洋岛国置于大国博弈或印太战略框架之中。这或许更便于它们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推进其战略。

第二,蓝色太平洋伙伴在命名上以“蓝色太平洋”为抓手,意图从感情上对接“2050年蓝色太平洋大陆战略”。“蓝色太平洋”愿景之于太平洋岛民的重要性,源于岛民的历史背景。他们仅凭独木舟就飘洋过海,来到现在居住的岛屿。太平洋岛民自视为太平洋的守护者,认为自己生活在海洋大国而非小岛国,并以区域组织为依托,共同构建了“蓝色太平洋”的当代叙事。太平洋岛屿地区更倾向接受“蓝色太平洋”的伙伴。2022222日,太平洋岛论坛秘书长亨利·普纳(Henry Puna)在印太合作论坛部长会议上指出,“我们对承认蓝色太平洋的伙伴感兴趣,并对他们持开放态度。

从海洋观念看,蓝色经济伙伴所倡导的“蓝色太平洋”是基于西方征服、控制海洋的观念。千百年来,一望无际的大海形象一直主导着西方思想。现代西方文明建立在对跨海土地和海洋本身及其资源的探索、发现和征服之上。由于海洋一直被视为“边境领土”(frontier territory),因此在处理海洋及其资源问题时,“听之任之”(anything goes)的态度被认为是合时宜的。“海洋自由”的概念便是在证明这种做法合法性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尽管19世纪的殖民帝国已经瓦解,但这一概念是在帝国主义时代由海洋强国出于实际政治原因而发展起来。二战后,美国取代英国,成为海洋霸主。美国一直认为“海洋自由”是从建国之初提出并被一直坚持至今的最重要原则之一。二战后美国倡导的“海洋自由”成为其扩张全球影响力,并以海洋控制世界的手段。从历史上看,在“海洋自由”旗号下所开展的各种海洋活动都深深打上了争夺海洋利益和权力的烙印。20172月,美国国防部发布了《航行自由计划》。该计划强调自建国以来,美国一直主张维护“海洋自由”这一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并呼吁用军事力量来保护这一利益。正如历史所示,美国维护“海洋自由”的国家利益在自然界和全球范围内都是长期存在的。美国当下所奉行的“海洋自由”并非真正的自由,更不是出于平等发展的国际合作,而是其志不小的利己战略,为其实施海洋扩张提供重要保障。海洋是自然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生存的重要空间。同西方海洋观念相比,太平洋岛民视其为海洋之子,同海洋保持着一种亲属关系,秉持“海洋即家园”的观念。在“海洋即家园”观念的指导下,太平洋岛民将海洋孕育的所有生物视为平等的生命体,视为星球公民。

(四)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实质

可以发现,在没有太平洋岛国参与的情况下,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实质表现为两个方面:

第一,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蓝色太平洋伙伴是拜登政府延续了美国以往政府的“海洋自由”传统,是一种在“海洋自由”原则驱动下的海洋扩张活动或实践,旨在维护美国的海洋霸权,并非真正契合太平洋岛屿地区的“蓝色太平洋”愿景。之所以以蓝色太平洋为抓手,拜登政府意欲掩人耳目,掩藏其霸权主义行径。

第二,伙同“志同道合”的国家,打造共同制衡中国的联盟体系。拜登政府全面推动了美国同中国的战略竞争,构建了各式各样的联盟体系,以制衡中国带来的战略威胁。20213月,拜登政府在《临时国家安全战略指南》中强调,“我们将加强和支持我们的盟友,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合作,以实现共同利益,阻止共同威胁。”《美国的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指出,美国将与太平洋岛屿地区内外的盟友与合作伙伴进行协调,以建立一个同世界相连的太平洋岛屿“联合”(united)地区。蓝色太平伙伴将助推这一目标的实现。蓝色太平洋伙伴之所以能形成,很大的一个原因五国在对待中国问题上战略基本趋同。拜登政府不但频繁渲染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威胁论”,而且不断协调五国在中国问题上的立场。

五、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发展趋势

蓝色太平洋伙伴并不是静态的、固定的,而是处于动态演进之中。可以预见的是,拜登政府将全力完善蓝色太平洋伙伴,借以对中国进行强有力的制衡。作为一个制衡中国的联盟体系,未来拜登政府将推动蓝色太平洋伙伴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朝着更加安全实体化、机制化、军事化的方向发展。

(一)吸纳更多的伙伴加入,实现扩容

蓝色太平洋伙伴宣称自身是一个包容性、开放性的机制。言外之意,它鼓励任何志同道合的伙伴加入这一机制,以最大限度地合力制衡中国。目前来看,法国、印度极有可能成为蓝色太平洋伙伴的成员国。蓝色太平洋伙伴在成立之时,五国政府不仅同包括法国在内的伙伴进行磋商,还将同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其他伙伴进行合作。哈里斯强调蓝色太平洋伙伴欢迎欧洲和印太地区更多成员的加入,来寻求更多的关注和资源。在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上,德国和加拿大宣布愿意加入蓝色太平洋伙伴。这更加证实了蓝色太平洋伙伴有意扩容的趋向。未来,法国、印度、韩国很有可能被美国拉拢进蓝色太平洋伙伴。这三个国家作为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观察员,都参加了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

法国是欧盟成员国中唯一一个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拥有海外领地的国家。它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有三个海外领地,分别是新喀里多尼亚、法属波利尼西亚、瓦利斯与富图纳。这些海外领地对法国来说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在印太战略框架之下,法国加大了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重视。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影响力已经引起法国的战略忧虑。201855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新喀里多尼亚的讲话中强调了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带来的战略威胁。“中国正在太平洋岛屿地区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霸权。这不是一个提出恐惧的问题,而是一个现实问题。如果我们不组织起来,中国将很快在该地区建立霸权。这将剥夺我们的自由,减少我们的机会......”。法国的外交不可能脱离大西洋联盟,脱离西方国家的身份和属性。马克龙政府对中国崛起的威胁认知与美国一致,为了维护法国和欧洲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利益,法国与美国保持了战略协调。事实上,法国采纳美国提出的“印太”概念本身即反映马克龙政府的战略布局。因此,从制衡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战略威胁和追随美国的战略看,法国很有可能是拜登政府扩容蓝色太平洋伙伴是拉拢对象。

印度也极有可能成为拜登政府的拉拢对象。受中国在印太地区影响力的刺激,印度在印太战略框架下逐渐向美国靠拢。20186月,印度总理莫迪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的演讲中概述了印度的“印太愿景”。印度将印太地区视为一个自然区域,呼吁在印太地区建立自由、开放和包容的秩序。 201911月,莫迪在东亚峰会上提出了印度版的“印太海洋倡议”。在印度的印太战略中,太平洋岛国是其“东进行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中国的近邻,印度致力于成为有声有色的大国,一直把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无疑,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影响力刺激到了印度。印度虽然没有单方面发表过类似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威胁论”的言论,但在多边层面参与制衡中国。作为美日印澳机制的成员,印度在该机制框架内选择追随制衡中国的战略。尽管印度有追求战略自主的传统,但加入蓝色太平洋伙伴有助于其更好地维护其战略利益。而拜登政府也渴望进一步拉拢印度进入制衡中国的网络。这也符合约翰·米尔斯海默的“美国制衡联盟应吸收中国邻国”的观点。

作为东亚国家,韩国同太平洋岛国在渔业、旅游业等领域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拜登政府邀请韩国参加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表明美国希望韩国加入蓝色太平洋伙伴,进一步升级美韩联盟的关系。虽然韩国没有官方发表加入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声明,但它在2022年底公布的《自由·和平·繁荣的印太战略》报告中强调将通过蓝色太平洋伙伴,扩大对太平洋岛国的支持。不仅如此,在20232月的美日韩三边部长级会晤中,美日韩三国副部长重申了对太平洋岛国的承诺,致力于通过蓝色太平洋伙伴,以透明、有效的方式同太平洋岛国合作。这足以表明韩国欲借助蓝色太平洋伙伴,扩大其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影响力,因此它宣布加入蓝色太平洋伙伴只是时间问题。

(二)打造太平洋岛屿地区制衡中国的复合阵营

如表1所示,目前拜登政府在包括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印太地区构筑了四大制衡体系,涵盖了众多领域。在这四大体系中,唯有蓝色太平洋伙伴是专门针对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体系,涉及的议题更为广泛、全面,具有极强的针对性,扮演着太平洋岛屿地区制衡网络枢纽的角色。其余三大体系正逐渐把太平洋岛屿地区纳入体系框架之内。应当说,这四大体系从不同的层面聚焦太平洋岛国,具有极强的互补性。印太海域意识伙伴主要涉及海域问题,印太经济框架主要涉及经贸问题,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主要涉及安全问题。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出现,便于这四大体系整合到一起,充分发挥美国盟友和伙伴的优势。拜登政府未来极有可能以蓝色太平洋伙伴为支点或枢纽,整合现有的制衡网络,打造制衡中国的复合阵营,不断挤压中国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生存空间。拜登在首届美国-太平洋岛国领导人峰会上高调表示,“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美国真正关心的一项倡议,将更有效地同美国在世界各地的盟友和伙伴进行协调。”不少国家同时是这四大制衡体系的成员国,因此它们在这些体系中存在战略利益的趋同。随着复合阵营的不断发展,在美国的协调下,印太海域意识伙伴、印太经济框架和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的成员国极有可能汇聚到蓝色太平洋伙伴之中。

    1:拜登政府制衡中国的网络

名称

成员国

覆盖区域

议题领域

蓝色太平洋伙伴

美、英、澳、新、日

整个太平洋岛屿地区

太平洋岛屿地区的七大优先事项

印太海域意识伙伴

美、日、印、澳

太平洋岛屿地区、东南亚地区和印度洋地区

人道主义危机、自然灾害、非法捕鱼

印太经济框架

美国、印度、文莱、斐济等14

整个印太地区

互联经济、弹性经济、清洁经济和公平经济

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

美、英、澳

整个印太地区

外交、安全、防务

注:此表为笔者根据相关资料自制而成。

(三)最终演变成为一个军事和政治联盟

某种程度上看,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的扩展,即把在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的基础上,将日本与新西兰纳入进来。日本正以惊人的速度军事化,严重违反了《和平宪法》。由于日本和新西兰都表示过反对核武器与核技术的扩散,因此它们没有加入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但蓝色太平洋伙伴却可以使其以经济合作的名义,加强同美英澳的核合作。虽然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范围目前主要涉及太平洋岛屿地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很有可能扩大到整个印太地区,服务美国的印太战略。事实上,蓝色太平洋伙伴是一个战略合作平台,用缺乏说服力的口号来掩盖其真实意图。它的一个长远目的是全方位扩大日本和新西兰同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的合作,从经济层面和人道主义层面开始,最终逐渐演化为军事和政治层面,在世界范围内展开同中国的地缘政治博弈。不可避免的是,随之而来的是,蓝色太平洋伙伴将恶化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地缘政治环境,使得该地区日益复杂、拥挤。太平洋岛国是地缘政治环境恶化的最大受害者。从历史上看,二战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开展了大量的非法活动,比如核试验、排放核废料、非法捕鱼等,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蓝色太平洋伙伴只是一种以文明方式进行的侵略。长远来看,它将使得太平洋岛国生活在大国博弈的阴影之下,严重威胁其国家安全,破坏海洋环境。

六、 结语

解析显示,从印太战略的视角看,作为印太战略升级的一部分,考虑太平洋岛屿地区在升级后的美国印太战略中的作用,拜登政府推动构建的蓝色太平洋伙伴是打着服务太平洋岛国本体的幌子,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全面制衡中国,维护美国霸权。因此,蓝色太平洋伙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制衡联盟,亦是一个美国主控的区域制度体系。从海洋霸权的角度看,蓝色太平洋伙伴延续了美国以往的“海洋自由”传统,是一种在“海洋自由”原则驱动下的海洋扩张活动或实践,旨在其海洋霸权。进一步说,相比较奥巴马政府、特朗普政府,拜登政府处心积虑,在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上制定了针对太平洋岛国的完整战略框架,决心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全面展开同中国的战略竞争。蓝色太平洋伙伴是拜登政府在多边层面战略的一部分。而在单边层面上,拜登政府也全面强化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参与。比如将和平队重返太平洋岛国,强化对太平洋岛国的公共卫生援助,在基里巴斯和汤加建立新的大使馆,重新开放在所罗门群岛的大使馆,任命首位太平洋岛国论坛特使等。但蓝色太平洋伙伴存在根本的缺陷。由于蓝色太平洋伙伴是美国主控的,因此美国可持续的投入对其稳定性至关重要。受美国国内民粹主义、政治极化等因素的影响,其“霸权回缩”态势难以逆转,拜登政府在拉拢盟国和伙伴方面的投入将是有限的。在查勒斯·库普乾(Charles Kupchan)和彼得·特鲁博维茨(Peter Trubowitz)看来,尽管拜登在总统大选中获胜,但他的国际主义愿景面临着美国公众的深深怀疑。美国国际主义的政治基础已经崩溃。面对日益加剧的党派分歧以及城乡之间日益加深的裂痕,长期以来支持美国参与海外事务的国内共识已经分崩离析。从目前的情况看,拜登政府需要的是一种“由内向外”的方式,将国内的需求同海外目标联系起来。鉴于困扰美国政治的功能障碍以及两极分化,国际社会有理由质疑拜登是代表着一种新常态,还只是“美国优先”的短暂喘息。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需要审慎评估其对蓝色太平洋伙伴能够投入的成本。一旦美国的投入十分有限,蓝色太平洋伙伴其他成员国的动力将不足,所制定的规划将流于形式,难以落地。

从深层次看,蓝色太平洋伙伴是中美关系恶化的外在体现。蓝色太平洋伙伴将使得中美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战略博弈更为激烈。以往,中美在太平洋岛屿地区总体上保持一种“软平衡”的博弈态势,但这种态势随着美国对中国战略疑虑的增加而逐渐被打破。美国不顾太平洋岛国的关切,秉持冷战思维,推进集团政治,只会恶化太平洋岛屿地区的地缘战略环境。事实上,太平洋岛屿地区足够大,容得下中美。中美关系攸关太平洋岛屿地区和世界的前途命运。中美关系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处于重要的十字路口。拜登政府应放弃零和博弈思维,真正站在太平洋岛国和岛民的立场上,从人类共同命运的角度出发,妥善处理中美关系。蓝色太平洋伙伴只会恶化中美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关系,而不会给太平洋岛国带来实质性的帮助。美国和平研究所的布莱恩·哈丁(Brian Harding)和卡米拉·波勒-安德森(Camilla Pohle-Anderson)一语中的。“太平洋岛国领导人明确表示如果中美在太平洋岛屿地区的最终目标是增强彼此的影响力,他们对中美的示好不感兴趣。因此美国不应将其同太平洋岛国的接触视为与中国的零和博弈。美国对太平洋岛国政策的成功取决于美国如何兑现对太平洋岛国的承诺,更多地关注太平洋岛国的自身需求,而不是更广泛的地缘政治目标。”

 当前正值中国与太平洋岛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快速、稳健、深入发展的时期,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出现将成为这一时期中国与太平洋岛国关系发展的重大挑战。对中国而言,拜登政府在太平洋岛屿地区对中国施加的压力将越来越大,如何适应并有效应对蓝色太平洋伙伴是当前中国的一项紧迫课题。一方面,要密切关注蓝色太平洋伙伴的走向。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制衡联盟,蓝色太平洋伙伴将在太平洋岛屿地区采取战略扩张态势,以最大限度地制衡中国。蓝色太平洋伙伴外长会的内容和参加对象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此,中国应未雨绸缪,有的放矢。国内学术界应在学理上重视对蓝色太平洋伙伴的理论研究。国内智库应发挥智力优势,撰写关于蓝色太平洋伙伴的咨询报告;另一方面,应保持战略定力,坚定不移地深化同太平洋岛国相互尊重、共同发展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推动构建中国-太平洋岛国命运共同体。蓝色太平洋伙伴将使得太平洋岛屿地区更加充满不确定性。在不确定的战略环境中,中国应继续保持自己的战略节奏,以我为主,行稳致远,蹄疾步稳,而没必要陷入西方设置的战略竞争节奏中。同时,中国应充分发挥为太平洋岛国打造的六大平台的作用,造福所有太平洋岛国人民。这六大平台分别是应急物资储备库、应对气候变化合作中心、减贫与发展合作中心、农业合作示范中心、防灾减灾合作中心、菌草技术示范中心。

转自:《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3年第2期